被林嬸子這么一說,蘇秀禾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。
饑荒一來,這世道就得亂了。
遠的不說,就說他們群山縣,肯定得亂。
先前縣令答應他要減免這十里八村的賦稅,糧價咋還能漲上天?
這沒道理啊。
蘇秀禾也沒心情吃早飯了,抬腳就往外面走。
趙芳連忙喊道:“娘,你干啥子去,早飯馬上好吃了。”
“給我留一口就成,我有點事情要去辦。”
蘇秀禾直接去了醫館。
醫館依舊是那副老樣子,人煙稀少,只有兩個藥童在懶懶散散的打掃。
藥童見她來了,便朝里間喊去:“巴大夫,有人找!”
巴農將衣服稍作整理,就走了出來,“誰啊?”他往下一看,就看到了蘇秀禾,立馬換上了笑臉,朝來人拱了拱手,“原來是蘇神醫,不知蘇神醫大駕光臨,有何貴干?”
“沒啥貴干的,就是有點事找你商量。”蘇秀禾單刀直入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,“為何你堂兄已經答應了我減免周邊村鎮的賦稅,這鎮上的糧價還是漲到了如此夸張的地步?”
巴農解釋道:“蘇神醫,這賦稅的的確確是減免了,百姓們不用受征收賦稅之苦,可田里顆粒無收,哪怕是減免了賦稅,口糧也無從而出啊,人總要吃飯的,這鎮上的糧價,自然是水漲船高。”
“那你堂兄就不管管?這些奸商這般抬高糧價,沒錢的人買不起糧的咋辦?不都得餓死嗎?”
巴農有些為難,“這糧商哄抬糧價,想發災難財,咱們又如何插手?勒令他不許漲價,那別人直接就不賣了,到那時,災民只會更可憐,好不容易籌到錢,卻連買糧的地方都沒了,到那時又該如何?”
“那縣里不是還有糧倉,讓你堂兄開放糧倉賑災,不就能解決災民無糧可吃的問題了么?”
蘇秀禾心想,群山縣每年征收這么多糧食,存在縣里的糧倉當中,不就是為了能在災荒年救濟顆粒無收的災民嗎?
“蘇神醫,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,這糧倉豈是我堂兄說開就能開的,這得上報朝廷,然后再有上位者定奪是否要開倉賑災,哪怕是運氣好,也至少得要數月的時間,災民哪能等到那種時候,早就餓死了。”
蘇秀禾這才意識到,在古代這個封建制度的約束之下,一個縣令,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權力。
哪怕是開倉放糧這種小事,還得上報朝廷,朝廷同意了,你才能干。
不然,就是犯了大不敬,搞不好丟官不說,還得下大獄!
“那就眼睜睜的看著災民買天價糧?”
巴農無奈道:“蘇神醫,這事,咱們管不了。”
蘇秀禾心里也明白,她不過就是一介村婦罷了,在旁人看來,能把自己家顧好就算不錯了,群山縣的災民,哪里輪得到她去操心呢?
“好吧,那就不打擾巴大夫了。”
蘇秀禾想了想,又去找了一趟里正。
“里正大叔,如今鎮上的糧食已經漲到六十文一斤了,咱們村的受災程度你們統計過沒有?”
林樹道:“咱們村還好,各家各戶的糧食總算是有點結余,撐到明年秋收,不難,只是其他村子,就危險了。”
在秋收時節下的那場大雨,將田里的那些來不及收上來的稻子全都給毀了。
如今已經有別的村子的里正過來借糧了。
只不過林里正一直壓著,沒松口。
這還沒入冬,就把糧往外借,等以后該咋整?
林里正活了這么大半輩子,也算是經歷過幾次風風雨雨,但不管是哪次,都沒什么好結局,哪次不以死多少人來收場?
“這天災,咱們無能為力啊!”
人,又怎能與天抗衡?
蘇秀禾握了握拳,“一定會有辦法的。”
林樹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。
林里正看了看目光堅定的蘇秀禾,心中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,好像她真能成事似的。
“老林家的,這場災難,你要是能化解,我這里正之位,就讓給你當!”
林樹聽后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自己跟隨在老里正身旁做了這么多年的事,到最后,這位置居然說要給一個女人?
蘇秀禾前腳離開里正家,后腳,林樹就跟了上去。
“弟妹。”
林樹喊住了對方。
蘇秀禾疑惑的扭頭,“林樹大哥,咋了?”
“我的意思是,你一個女人,在這種事上出頭不太好,倘若你真有什么辦法,你可以先告訴我,由我來轉達給里正叔會更好一些。”林樹也是個藏著尾巴的狐貍。
蘇秀禾聽他說完后,就輕笑了一聲,“成,要是我想到了辦法,肯定告訴你。”
林樹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,“那成,弟妹,你忙去,有啥事就去喊我一聲,能幫得上忙的,我一定幫。”
蘇秀禾客套的道了聲謝后,就趕忙回了家。
趙芳見她回來后就眉頭緊鎖,以為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,憂心忡忡的問:“娘,咋了?”
“沒咋,一會兒,我還得去鎮上一趟,你們沒事就待在家里,哪里都別去,曉得沒。”
蘇秀禾草草的吃了兩口稀飯,就又去找巴農借了馬車。
不顧對方的阻攔,一人去了鎮上。
將馬車停在驛站后,她就徒步走了出來。
為了不被先前糧食鋪子的伙計認出來,她還特地找了塊帕子將臉蒙上。
果不其然,糧食鋪子門前擠滿了大批民眾。
而摻了糙米的大米,已經賣到了六十五文的高價!
按照一人一天半斤米來算,一個三口之家,一天光是吃飯,就得花上上百文的價格,一個月就是三兩銀子,一年就得三十兩!
普通的莊戶人家,能有個十兩銀子的余錢,都已經算是了不得了。
在這荒年,又能撐上多久?
蘇秀禾走了幾家糧食鋪子,都是差不多的情況,這些糧商背后大抵是已經商量好了,價格也都是一樣的。
摻了糙米的大米,六十五文錢一斤。
連以前沒人要的麩皮,如今都要十文錢一斤!
路上明顯乞討的人都變多了。
得虧她身上穿的破,那些乞丐只看了她一眼后就圍著那些衣著光鮮的路人討要錢財去了。
雪,毫無征兆的就下了下來。
眾人突然停下了腳步,紛紛抬頭望去,皆是一臉驚懼之色。
十月就飄雪,預兆著來年必定大荒啊!
不遠處的糧食鋪子,掛著的六十五文一斤的牌子,瞬息之間,就換成了八十文一斤!
有些好不容易才湊到六十五文錢的人,竟是直接一頭撞上了糧食鋪子的柱子。
霎時間,哭喊聲不絕于耳。
她原本就生活在和平年代,過著富足的生活,哪曾親眼見過有人因為買不起糧食,而一頭撞死的?
那抹鮮紅的血,刺痛了她的心,也震懾了她的靈魂。
蘇秀禾不敢再多停留,匆匆的往驛站方向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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